第四记 浪游记快
第四记之一:我在温柔的彩云之南
(一)投奔
这是我第一次来云南。之前在网上恶补了一些云南的知识,这里也不再卖弄了。到了云南之后才知道之前那些东西在这里毫无用处。在温柔的彩云之南,一切僵硬的数据全部变得软弱。温柔的云南,可以嗅,可以看,可以听,可以用心感受,每个人的心得都将独特。
飞机从北京出发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我在飞机上一觉醒来,却惊奇地发现飞机还在原地兜圈子。这使我怀疑驾驶员想把飞机像汽车一样开到云南。我面容呆滞地望着黝黑的窗外,心里并不太兴奋,脑子里想的还是客户的报告。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不浪漫,所以决定想想云南。但这种从未谋面的遐想只会让自己越想越困,在气轮的轰鸣中,我又沉沉睡去,梦里没出现云南的影子。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天上了。3个小时的旅程有点闷,在这里要谈一点自己派遣漫漫旅途的体会。我在K记养成的习惯是上飞机之前会在机场设的小书dian挑一本书作为消遣。我的藏书中颇有一些恶俗的畅销小说,均是彼时的斩获。但在机场匆匆的选择,往往良莠不齐。如果一时走眼,失手选了一本无聊的书,那么稍后的旅途将会变得乏味之极。王小波的书里曾经谈到一个婚姻观,选一个伴侣也像上机之前挑选的一本书。如果对方是一本有趣的书,那么你很幸运,一路之上将会充满喜悦和心灵上的大享受;如果选的是一本枯燥无趣的书,比如我这次带上飞机的一本北京文学,后果就会如上所述的令人闹心。
我的前面坐了一对中年男女,看样子不太像是夫妻,因为他们在我面前腻了完整的一个航程,这种不顾及自己年岁的猥琐令我十分怀疑他们的关系。为了进一步腻得尽兴,那个男的索性把座椅靠背向后调到了极限,这样便于把一些龌龊的事情干得更龌龊。我几次都忍不住想提醒他他的座椅靠背已经快扎到我的怀里了。
飞机到达机场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们顾不上欣赏昆明的夜色,就匆匆扎进汽车,随后扎进宾馆,因为按照旅行社的安排,第二天我们要起个绝早,投奔丽江。
(二)云中的小步舞曲
飞机很小,空jie长得也都德高望重的,(我怎么发现中国的航班上鲜有漂亮的空jie呢?)我起的太早了,困得一塌糊涂,挣扎了一下,还是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飞机正在爬坡。我迷迷糊糊地向外张望,心里被严重地震撼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扎进了无边的云海。外面天气很好,云彩又白又厚,像是美丽的波浪。我想飞行技术的发展扼杀了我们很多遐想的乐趣,按照我们幼时接受的教育。此时高天之上,彩云之畔,映入眼帘的应该是雕栏玉砌,琼楼玉宇什么的,远处还该飘来一个白衣胜雪,朱颜如画的美貌姑娘冲着大家微笑。当然如果真的这样,你正透过遮光板向外探头探脑,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笑脸,你怎么也得吓崩溃了吧。由此可以推论科学是一切浪漫的死对头。放眼望去,云的尽头是万道霞光,把眼前的云朵统统镀上金边。我们此时仿佛在云中穿行。外面天气晴朗,能见度很好,云彩下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块块整齐的田地和镜面一样的湖泊。此时飞机正在转弯,倾斜的机身令外面的画面同样倾斜起来,地面的景观仿佛从我们的下方来到了我们的眼前。湖水平静无波,可以清楚地看到云朵轻盈地掠过,像一只只灵动的飞鸟。
我一面感叹着瑰丽的景色,一面产生了一个新奇的想法,不过估计该想法如果让我妈知道,她老人家很可能要抽我。我忽然产生的想法是,如果此时飞机失事,我也将心无所撼,投向这浩荡宏伟的云海,做一个云中的舞者,哪怕只有短暂的数秒,也是一件想来就觉得美好的事情。
(三)慢板
走出机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精神不觉一振。远处是张艺谋“印象丽江”的巨幅广告牌,高天白云,和眼前的景象相仿佛。公司的几位女同事都点起了一支烟--来到云南人都变得如此地嚣张,也不知她们哪里来的烟。她们对此的解释是,吸烟可以抗高原反应,我对此深表怀疑,理由如下:
1)她们抽烟的时候全都神采奕奕的,不太像有高原反应;
2)高原反应需要更多的肺活量,抽烟只会让她们更加缺氧;
3)如果吸烟可以抗高原反应,则来到此处的成千上万的jiemei都要变成大烟鬼,这和我看到的景象十分不符;
4)她们抽烟的姿势全都纯熟专业,看上去很像嚣张的女纳粹,很难想象这些人乃是为了此行,半年前就开始进行这项训练;
导游是个面孔黝黑的纳西女子,她很谦虚的地让我们称她为“小和”,不过从面相上来看,我倒觉得称:“老和”或“和老”比较贴切。小和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跟我们介绍了很多掌故,让我大开眼界。比如:该地的风俗对男性极为重视,男人结婚之后傻玩就行,玩耍之余看看孩子,女人则统统下地干活,所以很难保住青春。此外,此地以胖为美,以学识渊博为荣,如果你是一位戴眼镜的黑胖子,则极有可能被当地妇女抢去,当成F4一样供着。听到这里很多男同事都很振奋,一个个眼里都燃起熊熊烈火,差点把车子烧了。当然后来我们一路走来,看到了无数纳西族的姑娘之后,他们都改变了主意,纷纷狂擦防晒霜,还有一位哭着要去配隐形眼镜。另一风俗也有意思,我们见到该族的姑娘,可以统称其为:“潘金mei”或“胖金mei”。说到此处,小和还笨拙地幽默了一次,叮嘱我们千万不要情急之下喊成:“潘金莲”不然有可能被活活打死,当然,你要是个黑胖子,则有可能被活活抢走。我对此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一不是西门庆,二不是大色狼,应该不至于见到姑娘就大叫:“潘金莲。”就算是西门庆,人家招呼潘金莲的时候,也不会这么傻地直呼其名。据我了解叫什么也要分场合,文雅的场合叫:“五娘。”不文雅的叫法我也知道一些,这里就不说啦。
(四)悠扬的慢板
我们住下的旅dian可能在当地还算不错的,可是客观评价真是不敢恭维。从外观上看,整个旅馆是一个巨大的庭院,房间依庭院而建。房间里很冷,据说空调要晚上8点之后才能看,我们找到旅馆的人去交涉。那个表情傻傻的前台摆出一幅认杀认剐的样子,死活也不给我们开空调。我想如果她敢说出:“打死我我也不开”这样的傻话,我就打死她。她这样坚强地捍卫遥控器,倒仿佛我们打算抢夺的不是遥控器而是她的贞洁,也不知道当地政府是不是可以给她颁一个能源保护的大奖。
安顿好行李同事们都嚷嚷着要出去逛街。四方古城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第一感觉就不太好,整个古城看上去像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街道的两边商铺林立,全都是眼花缭乱的旅游纪念品。等转过街角,来到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两边的大jie小mei开始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就餐。这样的情景我也曾见过,但从来没想到,在浪漫的丽江,情况也没什么不同。沿途我买了据说是当地很有名的小吃--一种叫粑粑的油炸饼。诚实地说,我觉得它还没我自己炸的好吃,饼是凉的,配的菜倒是热的,不过不太敢吃,盘子里密密麻麻的是大大小小的炸蜻蜓。我小的时候曾经把从田里抓到蝗虫请求我妈将其炸熟以孝敬给家父下酒,家父是个文弱书生,看到这样的菜就有点接受不了,说什么也不肯吃下去。我只好自己把它们全都吃下去,每顿平均要吃一斤炸蝗虫。但是那个年纪我基本上捡到什么吃什么,按我妈的说法简直像土匪一样活着,属于没有品味的年龄。后来长大了,看到这样的炸昆虫,头皮就一阵一阵发麻,想象它们在我的胃里翻腾,真是恐怖。听导游说,盘子里的这些东西还不是成虫,正处于翅膀将出未出之时,好像我们人类刚刚长出腿,我不知道蜻蜓是何感想,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的腿刚刚长出来,就被人扔进油锅炸,我也不会高兴。
吃完不好吃的油饼,我们拐到了一个生产东巴纸的商dian参观,这个过程还算比较有趣。东巴文字是纳西族特有的文字,据说一般老百姓都不认识,只有当地的知识分子,叫做“大东巴”的人才能识文断字,所以当地非常尊重知识分子。东巴文字我也见识了一下,感觉就是象形文字,当然有的时候也不太象形。比如我看到一个字,乃是画着一个小人,手举一把巨斧,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我猜这个字该是个“杀”或是“砍”,这样才叫象形。结果出人意料,这是一个“赖”字,后来我也想通了,它的意思是,如果你耍赖,就要被人活活砍死。(这是玩笑之谈,专家的解释是,它的读音很像“赖”字,所以,它就念“赖”。)
快吃午饭的时候我们被一群饭馆的大jie围追堵截,最后选了一个临河的小dian坐下。导游介绍说这乃是当地一景,叫做小桥流水人家。但是小桥粗笨丑陋,像是用黝黑的枕木搭就,流水倒是真的,不过颜色很可疑,绿油油的。人家也倒是有,不过不住人,只卖劣质纪念品。我们刚刚坐定就拥上来很多卖水果的阿姨,逼着我们买水果。我有一个哥们是个聪明之人,想出了狠毒的绝后计,就是每样水果都买一点,然后摆在桌子上,表明他们背篓里有的,我们也都有了,这样可以不被骚扰。此计在西双版纳的时候还用过一次,那次才算成功。这一次比较失败,我们满面春风地对阿姨说我们都买了,那个阿姨看了看桌子,不动声色地从背篓里掏出了一串香蕉—这是我们唯一没买的水果。这样的喜剧效果简直可以和周星驰的无厘头相媲美。
坦白地讲,丽江的水果还是不错的。有一种个子很大的类似芦柑的水果,汁水充沛,味道甘甜。我在丽江的两天吃了至少10斤。草莓也好,每个都小巧玲珑,色彩鲜艳。比得我们这里的草莓像是得了巨人症的怪物。这是我此番云南之行比较欣赏的3种水果中的两种,还有一种在西双版纳,稍后再说。
(五)舒缓的柔板
吃过午饭之后,我们有个老外同事建议到她朋友开的一个艺术画廊里参观。该外国人是个印度裔美国人,手上喜欢同时带着5、6个手镯或者5、6个戒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因此感到生活上的不便。我们平时常在楼道里抽烟的时候闲聊几句。她可以说很流利的中文,由于先生是东北人,所以还带点东北口音。这让我想起郭德刚相声里的布什总统,由于总统先生的中文教师是河南人,所以总统张口闭口的也是:“中中”的。同事间曾经盛传此人有些法术,可以看到别人的前生前世。我对此深感兴趣,曾经诚挚地要求她给我看一看,她严肃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说,由于这两天她的身体不好,所以看不出来我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我可以理解,深表疑惑的是,一个中国人的前世是什么,却要让一个印度人来指点。
考虑到去展览馆参观这样的提议太过有格调,我和一个哥们还是决定不去了。后来听到被拉去的同事的反馈,感到很欣慰。据说他们那天参观的艺术又抽象又怪异,超出了一般人的审美情趣。我想我的格调本来也不甚高,还是留下来看小商品批发市场比较符合我的个人气质。
我和那个哥们(叫老王吧)悠闲地走在街道上,那时候刚过午后,又软又暖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像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来丽江之前我曾听无数人和我说过,来到四方古城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无目的地闲逛就可以获得心灵上的大宁静。所以我脑海里固守的一幅古城画面是,简陋的小巷,没什么人,偶尔一只猫悄无声息地走过。巷口的阳光下,坐着一个沉默的老太太,无所事事地发呆。头顶上的天很蓝,间或一朵白云飘过,把天映衬得一碧如洗。眼前的古城和我思想中的古城不太搭界,但是走到巷子深处,悠闲的街道也不讨厌。dian铺一家挨着一家,卖什么其实不重要,我们慢慢走过一家卖刺绣的小dian,dian主是两位姑娘,一身盛装,端坐在一家老式的纺机前,神色庄重地织布,这样的画面也很美。
走过一家银铺的时候,老王建议进去看看。云南的银子是不是真的好,我不知道。便宜倒真是便宜。那家dian的主人是夫妻两位,聊了几句觉得挺实在的,就决定在此处打一些银器带回去送给家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银器的现场制作过程。银条被高温熔化,变成惨白色。浸入冷水的一刹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我们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工艺制作,一边和dian主闲聊。男主人是本地人,纳西族,面相憨厚,倒很健谈。老王忽然想起那个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忍不住问dian主,纳西族的男人是不是如导游所说,只玩耍,不干活。dian主人彼时正高举巨锤,听了这个问题头也不抬地回答:“那就是放屁。”我们俩听了乐不可支,不知道导游听了这样中肯的评价做何感想。
这样我们知道了导游所说习俗的变迁。解放前纳西族的男人确实不干活,因为那时候都被国军抓了壮丁,没被抓的也要随时准备上战场,女人才不得已下地干活。解放后好像就没这好事了。此时女主人正笑咪咪地听我们闲谈,一边逗孩子玩耍,看起来确实没有抢过老公手里大锤的想法。
打银器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告辞走了出来。四处闲逛之间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铺子,里面摆了一些刻得很漂亮的木雕。这里的木雕分成两种,一种工艺要求比较高,需要有一些创造力和美术功底才可以。还有一种好像上面的花纹已经预先画好,只需要依上面的线条勾划着色即可。我看到的小铺属于后者。铺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阿姨在认真地工作。阿姨见我们进来,并不急着推销自己的商品,只是看着我们温婉的微笑,让我们随便看看。听她软软的口音,好像是江南人士,不知道因何来到了这座古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dian,一个寻常的阿姨,可是几句寒暄以后,我忽然觉得对眼前的这个阿姨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和信任感。阿姨卖给我的木雕花色繁复,想必花了很多描画的时间,但是她却给了我一个很公道的价格,公道得我连价也没还就立即买下。此后我有意探访过几间同样的dian铺,dian主人要不就是粗声粗气,横眉冷对的粗鲁汉子,要不就是面容可憎,漫天要价的中年妇女,开出的价钱全都是那位阿姨的3倍以上。我想我心中的丽江该是那位阿姨带给我的感觉,温婉,平和,人淡如菊。 想到这样一个宁静的小城被商人生生破坏了,不觉有点遗憾。由此可以推论,商业是一切浪漫的死对头。
买完东西我们走到了一家叫做:“大石桥小吃”的饭dian小憩。这家dian在我买的旅游指南上好大的名头,据说里面的很多小吃都可以令人过腹不忘。但是事实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失望,dian里的小伙计先是对我们的招呼充耳不闻,随后对我们点的啤酒一律懒洋洋地表示没有,只有价目表上最贵的风花雪月才有。这酒一向如雷贯耳,喝起来也不过如此。点的两个凉菜难吃到了极点,估计拿这个喂猪,猪也会不高兴。我吃得不开心,只好站起来去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老王正兴致勃勃地和一个老外聊天。后来听老王说,那个老外也有我们一样的遭遇,觉得都是天涯沦落之人,所以坐过去和他攀谈几句。两人越聊越近,原来都来自北京,住的地方还很近。那个老外听到这样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觉惊呼:“fuck me, fuck me!” 老王留学英国,英文不赖,但是听了老外的话也不觉得是个好主意,所以转身走开了。
我们就在这样的悠然中度过了一个下午。虽然也遇到了诸多不快,但总体来讲,我漫步街头的时候,心里的确十分放松,暂时忘掉了很多烦恼的事情。
晚上大家又被导游骗了。晚饭是在一个叫做“千里走单骑”的饭馆吃的,上来的每一道菜无不千奇百怪。我在小心翼翼地咀嚼一种绿油油的东西时,有个同事好心问我:“你觉得这个青蛙皮好吃吗?”我闻得此言,差点把一嘴的食物都吐在地上。后来经人解释才知道青蛙皮原来只是一种蔬菜的名字。我不太明白这样命名一种蔬菜的居心何在,只是想,若在水乡江南,它一定会有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字,比如叫做:“波上含烟”, 暗藏一个翠字。
当晚我辗转不能入睡,连夜爬起来,写下了这篇文章的开头。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我和老王爬起来的时候整个庭院静悄悄的,原来大家都已经跑出去玩了。我们懒散地逛出来,也没有什么目标。这个时候才发觉这里的妙处。证明你与往日生活隔绝了的标志之一我认为就是—在某一个早上你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天该干点什么。
于是我们晃晃荡荡地走到一家小饭馆前吃早点,对这个我们没抱多大的希望—反正主食就是那个油腻腻的饼。我们于是多点了碗馄饨,没想到这碗馄饨倒是给了我们一点惊喜--每个都皮薄馅大,味道鲜美,汤也尝得出是鸡汤,对得起5块钱一碗的价钱。
吃完了饭我又一次犯了贱,还是不能完全忘情于山水,竟然建议去网吧查一下邮件。对此老王表现出了很好的风度,咬了咬牙但是没说什么。我们不知道此处的网吧何在,只好打了一辆车,那个司机大jie不太厚道,事实上车子行驶了连3分钟也没有就停在了一个网吧的门前。
我查了一会邮件,看老王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打游戏,于是建议一起切两局CS。吾友老王对此深表赞同,于是我二人就开始切CS。但是我对这个游戏根本就是二把刀,上来还很欣然地挑选了警察作为自己的角色,结果却被老王扮演的恐怖分子用不同的武器在不同的角度爆头100多次。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我早该被打成了烂桃。这个时候我本该感觉悲愤,没想到却产生了一点幸福感。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我们不用担心生计,可以暂时忘掉一切地在一个破旧的网吧里打游戏,这可真是一种幸福的生活。此时网吧正在放一首歌,旋律悠扬,那个吟唱的女声带着一点沙哑,仿佛可以唱到人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有点茫然的对视一眼,说:“这首歌真好听。”然后继续低下头去。此时一声清脆的枪响,我又被老王爆了头。(半个多月之后,我在南通出差,临上飞机之前在市内一家很小的饭馆吃东西,忽然再一次听到了这首歌。我顾不上咽下嘴里的食物,疾步冲到收银台去问那个小姑娘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她眼皮也不抬一下地回答道:“白狐”我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名字,因为我是那样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能不能再为你跳一支舞,只为你临别前的那一次回顾。”我觉得,这是一只温情脉脉的白狐。)
从网吧出来我们依旧在城里闲逛,不知道方向也不想知道。慢慢地也走到了小城的深处,这里才是我一直想象中的古城,高高的院墙很破败,墙边长着杂乱的草,午后的阳光很好,照得人睡意连连。周围很静,喜欢热闹的游人都不会跑到这样的鬼地方。沿着院墙有两家小小的书画dian,全都门庭稀落—这也反映一点社会现象。我对书法有点个人的喜好,所以建议进去看看。第一个dian里光线很暗,只有一位胖胖的老大爷在打瞌睡。屋子里摆了一张很宽大的条案,上面的油漆斑斑驳驳的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案子上面杂乱地摊放着一些卷轴和镜心。我翻看了一下,挑了一幅簪花小楷,上面公楷录的乃是般若波罗蜜心经。写字的这个人想来身体纤弱,写出来的字有一种软软的气象。(后来从老爷爷那里得知此字的作者是一位双腿残疾的女士,看来我还间接地支持了残疾事业。)字不见得有多好,我欣赏的乃是作者在这幅作品上面花费的工夫—这也是我没有讨价还价的原因。如今很多书法家不好好习练正楷,鬼画符一样的字就无耻地号称是行草,10分钟画出来的字也敢卖上千上万的,简直一点书法家的自持都没有。
我把这幅字转赠给了老王,他业余修佛,对心经很有感情。我说这叫宝刀赠烈士—还解释说,烈士者,牺牲之人也。他很喜欢这份礼物,没有计较我的刻薄。
中午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个小酒吧,这里的酒吧也卖午饭。我们就点了炒米饭和两个蔬菜。菜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好,我俩一致认为这是我们在云南吃过的最舒服的一顿饭。吃完饭后我们一人点了一根烟凭栏远眺,偶尔微风拂过,实在是很惬意的生活。—第二舒服的一顿饭发生在稍后的下午。我们逛地有点饿了,找到了一家肯德基,吃辣腿堡的时候我们有这样一个共识,如果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走投无路,又和一切亲友失去联系,此时如果见到了肯德基或麦当劳,那么一定会油然生出获救的感觉。就像我们现在身处这样一个小城,所有的食物都令人怀疑,肯德基和麦当劳至少可以让我们不被活活饿死。她们可以给我一种很真实的安全感。于是老王像个思想家一样总结说这就是品牌的力量。
晚上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情景就不赘述了,因为整个过程缺乏有趣的情节分享。我们领导认为我们应该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因为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此地流行吃饭的时候对歌。隔街相望的两家饭馆的食客,会忘记吃饭这回事,而选择像叫驴一样地唱歌,我想这可以为饱吹饿唱做注脚。但很不幸我们的饭馆和对面的饭馆距离遥远,我想得有张飞的嗓子才能把这样的活动搞下去,而且对面的一桌游客样子都很矜持,仿佛他们都是刘三jie的同门,根本不屑和我们一较高低。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能看清一个轮廓,我凭阑远望,发现街上有很多小姑娘摆了摊子,燃起一盏一盏的荷花灯。不一会的工夫,整条街道就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我觉得这是一项很浪漫的活动,对这个城市的印象好了一点点。但当我走下楼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他们这个灯是卖给游人的—此时此刻我很想上去怒斥这些看上去很纯朴的奸商—问问他们如此地视浪漫为死对头到底居心何在?吃晚饭之后我们三三两两地在街上闲逛。街上人山人海的,很容易和伙伴失去联系,我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很茫然地想,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目的是不是想让自己放纵地迷失在这陌生而喧闹的街道上。
我们当晚很早就睡了,因为第二天要飞往西双版纳,在那里我们需要勾留两天。
(六) 行进中的快板
从丽江出发的那个早晨大家都起的绝早,所以在飞机上睡了整整一路。到了西双版纳我们被赶上一辆大巴,大家倒是毫不在意,反正也是继续睡觉。朦胧中好像有个胖姑娘在作自我介绍,说她是此地的导游。大家没有激情和她寒暄,纷纷继续睡觉,车里的同事睡得东倒西歪的,加上死一样的寂静,整个车厢简直就像被重机枪扫射过的阵地。安顿好酒dian我们又被赶去酒dian附设的食堂吃早餐,那幅壮观的场景我永世不能忘。篮球场大小的食堂里面炊烟袅袅,里面混合着一股澡堂子的味道,里面摩肩接踵的都是人,我想拿一个馒头都要从人缝里面把手伸进去摸,一面还要担心它不要被人踩成扁铲。稀饭清亮得可以照到人影,我还对着它拢了拢头发。号称炒米饭的那种食物,简直就是一吨米饭合着一两油炒出来的,里面的鸡蛋像这餐厅里的服务员一样少得可怜,只有影影绰绰的幻象。我吃了一肚子的郁闷,又从餐厅里挤了出来。决定趁着同事们没把小卖部里的方便面抢完之前先去买点存着。
按照旅行社安排的行程,我们先要去一个植物园参观,然后去看一个傣家村寨。其间还要浏览三家当地的玉器厂。我们同事全都是旅游的老油条,到了玉器厂真的只是观光,连一片玉渣也没买,气得那个珠圆玉润的导游苹果脸变成了香蕉脸。我在参观之余还开了一点小小的眼界,其中的一个玉镯定价人民币168万,为了显示尊重,dian家还特地搞了一只假手配合这只玉镯,惨白的灯光下,这样的一只断手看上去十分诡异,感叹之余,我在想也不知何等样人配戴这样一只玉镯。
植物园倒是郁郁葱葱的,但是毫无特色,此园号称汇聚亚洲的奇珍异木,但是布置得杂乱不堪,毫无章法。我想我家门口的菜市场也可以号称此处汇聚全北京所有的蔬菜,但是只凭这个想来没什么吸引力。整个园中有点特别的,有一种叫做跳舞草的植物。据那个胖导游说,此草奇异之处,在于如果有人对它吟唱,它会随着旋律翩翩起舞。后来才知道实际情况是这个样子的,首先你得用一个喇叭冲着那个可怜的植物狂吼--我想如果有人拿着一个喇叭冲我狂吼,我也被种在地上不能动弹,那我可能也要舞动一下,不是为了欢喜,而是为了悲愤。那株可怜的植物没怎么翩翩起舞,只是其中的几片叶子微微地动了动—我甚至怀疑它动是被喇叭的气流震动的。
不过那里的菠萝倒是真地很好,和我们北方见到的品种不太一样。这样的菠萝不用盐水泡,直接剥来吃即可,吃的时候里面没有什么硬梆梆的根,咬上去软软甜甜的,汁水很多。我一路吃来,马不停嘴,吃的嘴都麻了。
下午的参观更加无趣,说是傣族村寨,可是里面都是小商小贩在赤裸裸地叫卖。好容易看到一个傣族的竹楼,也是昔人已去,空余破楼。仿佛我们参观的乃是傣族的史前遗迹。好容易看到几个傣族老奶奶,大都老得不成样子了,可是身手还是很矫健,一路上对我们围追堵截—不是想把我们接回去款待,而是向我们兜售劣质项链。老王很豪爽地买了两串,送我一串,我们挂在脖子上,果然再没有人前来骚扰。我们都笑说幸亏这里的老奶奶创造力有限,做不出项链以外的饰品,不会出现在丽江时的尴尬场面。
当地的泼水节在阳历的四月,景区为了招揽顾客,每天都要搞一次模拟的泼水节,让游客过过瘾。那个导游良心发现,嘱咐我们最好不要参加--衣服没有一次性的,也从不消毒,想参加就要无条件地穿。泼向对方的水不是活水,而是来源于一个水池,我观察过那里的水质,绿油油的,想到这样的水要泼在自己的身上,马上有种粘腻腻的感觉,当时就不想参加了。
于是我们就在烈日之下,看着一大帮人打水仗。看他们玩得挺开心的,也不知道身上是什么感觉。我在电视上曾经看过泼水节的实景,那些画面都很美丽,盛装的傣族姑娘手提一个小水桶,泼水的动作很妩媚,不想眼前这些人,恨不得泼出来的是硫酸,泼出来的水也都晶晶亮的,看了让人也觉得清凉舒服,总之不太像我看到的眼前的这幅景象。我想可能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永远不要对它的真实样子产生好奇,不然就要付出失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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